2012年12月29日 星期六

如果是非說不可的話...

(今天好幾次我想把臉書的生日顯示關掉。)

我想說的是對於禮物和浪漫的期待。即使不過紀念日不過情人節不過耶誕節,生日很難裝作沒事,因為這一組數字出現在各式證件裡要忘記也很難。

落在聖誕跟新年之間的生日很麻煩。慶典太多,氣氛太歡欣,但那一切都不是為了你。你也很難不接到一張用 ps 說生日快樂的聖誕卡。所以久了就很習慣那麼就當作這是跨年的前一天吧不要追究了吧。

我也不喜歡聖誕節。朋友間當作聚餐或互道祝福的話頭沒問題,當作維繫客戶關係寄個卡片表示心意(兼催帳)的藉口也沒關係。但是我想不出一大家子出去吃聖誕大餐的理由-- 我是說吃飯可以,但是不要為了聖誕節特別要去訂聖誕餐,尤其這一家人明明都不信基督也幾乎天天見面。

今年如往常我沒有收到生日卡沒有花沒有禮物,只是訂了兩張票要去看舞台劇。不過拜託家人幫忙陪一小孩有點麻煩,他們不特別樂意、我當然也沒那個臉說因為今天我生日請幫我如何如何。我只好做好大不了一個人去看也沒關係的心裡準備。

但那麼想的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這不是太悲哀了嗎。

我突然懂了討厭過聖誕節的人的理由。我以為我只是不愛但不討厭,但其實可能是很討厭但強迫自己去喜歡太久。

現在我只給自己買禮物,禮物也只自己買;我不是那麼享受這種自主,只是被養成了習慣。但老實說煩悶時去好好花掉自己賺的錢是很好的調劑-- 假使我真的成了處處被呵護、養尊處優的貴婦,我可能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忙碌但(偶爾只是偶爾)刺激充實的人生。

我說不上羨慕別人,可以承認這半是自我安慰。畢竟到了這年紀,我們都明白:世上沒有絕對幸福的人生。

2012年12月7日 星期五

阿公再見


在鄉下長大有一個好處:實際明確地見證了台灣經濟奇蹟。

兩歲以前我住三合院,爺爺奶奶是每天下田的農夫。三歲以後爺爺跟叔公們在農地裡蓋起三層樓房子,自己蓋喔,一戶一棟、四家相連。門口可以曬稻穀,三樓、每一家樓頂都有神桌,拜拜時孩子們端完菜去擺好可以互相串門子。

孩子們會成群結隊去看火車,奶奶們一起在河邊洗衣服,冬天都是親手包粿。收割完的季節奶奶種甘蔗,我還搭過牛車。以前沒有麵包店,是麵包車來巡迴。餅乾也是發財車來賣,碗粿阿姨是用瓷碗炊好,腳踏車後面綁一個大籃子沿路賣,吃完了把碗擺在窗櫺,總之會有人來收走。

爸媽是國中老師,分發到雲林縣古坑國中,我很時髦地念天主教幼稚園(我想是我媽那個台南姑娘的堅持),那時候我爸騎偉士達。中班左右家裡買了裕隆汽車,那是 80 年代經濟起飛的時候。所以小我六歲的弟弟出生時,已經有汽車坐了。

小學四年級爸媽在斗六市買地找設計師、老爸當監工自己蓋房子。週末的休閒就是四處去找家具。我家的檜木門板到現在都還不壞不蛀。那年中秋節新屋落成,老爸開著跟叔公借來的小卡車(平常用來載柚子),載著最後一點家具,小孩露天吹著風我們搬進新家。接下來就跟一般城市裡的孩子差不多了。國中嘛高中嘛,只是斗六一直到我高中畢業都還沒有補習班。我也不知道我英文哪裡學的。

想起這些是因為阿公過世了。阿公一直話很少,像一隻溫馴的貓。鄉下人有信仰,他是我家附近廟裡的理事,不積極、不是廟公,但定期捐錢,因為他是家族裡五兄弟的老大,有點像是代表家族對天地表達一點虔敬。我考聯考(其實是推甄)的時候阿嬤都有帶我去拜拜,那是座慈眉善目的觀音。阿公跟牛的感情很好,我從來不記得他走到哪裡去,就是在走在不寬的柏油路上牽著牛回家。

阿公跟我說過:人的一生像太陽,東邊出來、到了中天,然後就慢慢地西下成夕陽,這是天命。我在阿公身上沒看過什麼渴望。他看不懂電視,也不識字,就是天亮出門幹活,傍晚回家,做他會做的事情:種田。近幾年他身體不好,話又更少了。最常跟他在一起的是印尼傭人阿樂。有時候我覺得回去老家,眼前的髒亂污黏會破壞我的兒時回憶。那個廚房裡我媽曾經時髦地穿起圍裙做蕃茄蛋炒飯。

不過,這也就表示,世間什麼都留不下什麼都帶不走。留不下阿公,帶不走我的回憶。

2012年7月16日 星期一

Postcard from the Moon


"August 11, 1999,
Totale Sonnenfinsternis uber munchen, Deutschland
Dear,

A year ago over this date lots of great things happened. A year ago, this day, something special happened at the light of a shining moon over a beach with Chinese fireworks.

Today a year later I have seen something spectacular that has made me remember and think on for you where on that moon, the same moon we were recarding(?) at the beach that night.

I have to recognize that I am on a permanet eclipse at the time of communicating with you. Maybe beause I have not enough faith and strong feeling about our relationship and is eclipsing our friendship because I never finish the letters I start to you. Today, I could because of the date but I wish this from now on this eclipse would end and the sun and moon would rise again on the sky.

Have a big kiss."

This is the last piece of proof for that splendid summer. He was at that time studying tourism management at University of Madrid. A Leo who really loved travel-- as much as an adventure in Iran during Iran-Iraq war. He called me from a local operation center and said it was actually quiet and safe.

Then he once sent me another post card when I was studying in US. My dorm was on Maple street, and his last name (in Spanish) is Arce. We recorded so many shared coincidence but just let loose the connection. We chose to.

This is simply how a good summer love story should feel like. Now I can get that postcard away.

2012年7月12日 星期四

炸牡蠣與我

這是某本書的第一篇:「自己是什麼(或美味的炸牡蠣吃法)」。那作家的名字像夜光貼紙一樣自有格調,反正知之者知之。

這禮拜接了一個小案子。某技職大學網站簡介中翻英,誰叫客戶電話來時我心裡也在想找案子,就報價接了。文中無非就是替學生擘畫「實現夢想」「找到未來之路」的光景。我很自然地感到心虛卻當然也還是翻得出來,雖說我懷疑那這是要給誰看。

早點完稿早點遺忘不就舒爽了,忍耐一下就過去了。想太多也許是我的毛病。

我好像自從甲狀腺開刀以後,對於什麼要忍為什麼要忍感到很厭煩。那其實算是小的刀,但是全身麻醉甦醒,感覺到喉嚨被挖了一個縫起來的洞還是很不舒服。忍不住哭起來,因為我覺得那洞好深,快掉下去了。

我希望即便是工作,總是要開心、或至少有點什麼意義,可以說服自己不是在浪費時間。不然就是機械般地挖洞而已不是嗎,而且挖這個洞鋪這條路還不一定會有人走過。即使有相當的稿費,那些不安、不快、煩躁,經歷過就會留下痕跡。Garbage in, garbage out, 話是如此,但也是會弄髒垃圾袋、得洗手的。

有這樣的感想,一方面也是因為最近翻了半本書。翻書相較於文件稿,稿酬差很多,但是書的流通、面向的讀者,跟文件翻譯很不相同。翻書過程中總得推敲、玩味,即便會多花些時間,大體上是愉快的。協助作者把他花了這些篇幅、這些努力想傳達的訊息傳遞出去,他有邏輯、有堆砌、有光有熱,像織了一件七彩斑斕的毛衣,譯者也只好拿著磅針勾勒一樣的圖案,即使略有差異,起碼美感要是相同的,或者一樣保暖。

一本書裡只要有一句話可以給讀者帶來啟發、產生轉變,就有了價值:例如炸牡蠣、限定的幸福,以及森林深處有人還在戰鬥著。

2012年3月3日 星期六

The Missing Picture

昨日和小學認識至今的朋友見面。交情夠久的朋友可以幫你把時光的碎片補起,你就知道心裡曾經百思不解最後無疾而終的難題,解答可能在哪裡。

他說他在荷蘭的時候,遇到我們高中的女教官(嫁給武官夫唱婦隨),女教官不記得他,可當他說「我是張愛倫那一屆的,」教官就眼睛一亮,「喔...」,研一時我大肚子去一場英語所的研討會,在場也有高中學弟妹,小我五六屆還說我是個「傳奇」(OS: 「是鬼故事之類的傳奇嗎?」整個研討會我都閉著嘴巴一句話不講。)

我高中到底做了什麼事?功課很好(因為當時某港大教授都在打電動嘛所以我常當第一名),剩下的時間就去看電影、寫校刊、交男朋友。因為敝母校民風純樸,交男朋友這件事情特別麻煩,而且說起來除了男友以外,好像還有幾個會交換書信的對象。並且我經常穿制服約會,結果譬如咖啡店老闆都會打電話給教官。 

唸書以外的事情我不擅長,跌跌撞撞,不太會交朋友,跟男孩子比較談得來。我不喜歡手牽手去上廁所,也很討厭做家事,看了很多課外書又更自以為是。我不會在下課後準時回家,會去逛書店逛唱片行(然後唱片行老闆有鹹豬手,所以他太太每次都氣撲撲會在高中女生來店時從後頭房間出來管著老闆)。總之,需要很多一個人的時間。 

我非常不好相處。強勢,驕傲,什麼都有,也什麼都沒有。「如果當年妳來北一女, 根本就不算什麼。會有更多社團、活動讓你消耗能量。但是鄉下演化得比較慢,譬如再晚個五年[就不會被記得這麼清楚]...」他說,我在大學以後改變很多,「起碼爪子會收起來」。 

我說剛跟先生交往的時候,在生活品味、智識上都花了很多力氣追趕,畢竟是一個完全的草包要在天龍國走跳。即便有了小孩,如果前兩年沒有開始重新工作,到去年開公司,很可能就會以家庭主婦的身分很鬱悶地停留在原地,完全脫節。至於爪子,「當你跟律師+銀行家+經濟學者,這樣一組人馬天天吃晚飯,吃個十年,自然知道生存之道。」 

如果說,20-30歲是社會化的過程,那麼在社會化完成度已趨完整(比較不惹人厭),找到收放自我的閥之後,想要得到解放的那一部份人格,其實跟高中時代可能相去不遠。That's what I call the missing picture.

 所以,以後要跟我兒女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對象,都要帶一個高中同學來託出少年時光才行!!

2012年1月28日 星期六

Re-reading Murakami / 春節記事

除了新年快樂,無論如何想講的一件(些)事。

回老家時興之所至拿起村上春樹的《萊辛頓的幽靈》來讀。那本是至少十年的舊版書了,但就這樣欲罷不能地讀下去,完全忘了當年第一次讀時到底記住什麼、或有什麼感受。但我知道現在和未來,我願意再一次、再好幾次地讀。

所以,這是過了十年,還會觸動心靈的東西。這,就是「文學」的力量嗎?我對括弧裡這兩個字真的很沒把握。

我常常買書但是不愛讀書,部分原因是因為,買書的當下我想像自己將有些餘裕,可以和手上的新書度過一段悠閒時光的可能。但通常真的有此餘裕的時候,我選擇去做其他的事情,譬如,陪家人、作新菜,或者其實只是發呆。讀書是一件很個人的事情,對我來說是過於奢侈並排他的行為。買書意味著我還想找回自己的時間,而買了不讀就表示現實中我還沒有那麼多自己的時間。

或者,我以為我沒有。因為讀完那幾個短篇真的不需要很久。

最後的盲柳那篇我沒讀完就回台北了。想想家裡有英文(UK)版,就繼續拿出來看。英文版編排跟中文並不一樣,英文作為我的閱讀語言,召喚出來的景象也不一樣。中文時,好像好輕鬆可以進入敘事,但英文光是同樣描述五月風的氣味的第一段,就讓我咀嚼很久,甚至想起大學時上的王文興老師的課,玩味著諸多細節。中文版,我可以輕鬆召喚神戶啊橫濱啊等日本濱海城市的風景,毫無疑問的日本。英文版,我想的卻是舊金山,而且不習慣想像中的日本少年滿口英文,因此出現拼接障礙,像是開車上錯交流道,讀得又更慢。

曾經我覺得有時間應該多讀譬如時事雜誌,或者產業媒體,所謂掌握脈動學習新知。文學則是關於心,不是關於知識,好像是無用的,因為多數人多數時候不會覺得自己的心需要什麼療癒或啟示,我們相信自己的一點才智已足以掌握自己的心。

不過奇妙的是,常常偶然地讀完了什麼書,才發現自己多麼渴望早點讀、繼續讀、一直讀。

2011年12月29日 星期四

Light and Shadow

我相信人的能力,從出生時就是一套定量的資產。

也就是說,天才有其長處就必有短處,傲人的光芒背後,在某個地方也有著細長的陰影。
如果各樣資質平均,不特出也不失色,那就是庸才。

在小孩的世界裡,從進入幼稚園開始,就有各種量尺,試圖要比較個體與團體間的差別是否在可許範圍之內。
如果不在可許範圍之內,例如話講得慢、不喜歡團體、不喜愛社交,就需要通報並進行療育。

有時候我懷疑這些「症狀」是不是杯弓蛇影。
但多數時候,我願意相信,這是為孩子好,給她更多資源的良性提醒。

在這些特別的孩子身上,有時候我們只看到巨大的陰影,
會忘記陰影另一面也一定有著巨大的光亮,而我們要做的事情,除了守護,就是一起找尋那光。